專訪《白日青春》導演 劉國瑞/文:王冠豪GARY(電影朝聖)

榮獲今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推薦電影的《白日青春》,學會評電影「呈現近年港片罕見對邊緣/異鄉社群的關注視野」,是香港電影罕見的題材。電影面世後,獲得不少獎項的肯定,當中包括金馬獎,有最佳男主角黃秋生,還有獲得最佳新導演和最佳原著劇本兩個獎項的劉國瑞。《白日青春》是劉國瑞的首部長片,來自馬來西亞的他在香港讀書和生活多年,從他那份對香港熟悉但有點抽離的視點是他作品獨特的質地。

從馬來西亞到香港

在劉國瑞(Ray)之前,馬來西亞也有不少出色的華裔電影人,在華人甚至是國際的電影舞台發光。遠的有屢獲國際大獎的蔡明亮,近的有金馬獎最佳新導演張吉安,在台灣發展的廖克發和何蔚庭,還有常駐日本發展的林家威和楊毅恆。但不少從事電影的馬來西亞華人都選擇以海外為發展基地,這與當地的社會和創作空間有密切關係。

蔡明亮

「馬來西亞是馬來人主導的一個社會,雖然都是一個開放的世俗回教國,但很多時候在一些政治議題上都會有衝突,華人在社會其實沒有可掌握的感覺。跟印尼不同,以前印尼會有排華,但馬來西亞很少發生,記得只有六十年代有一次比較大規模的種族衝突。大部分馬來西亞華人都專注做生意,做一些較賺錢的行業,當你想做一點不同的事,尤其是文化界別,就沒有什麼空間,例如以前馬來西亞電影局支持的電影,馬來文對白一定要有70%以上,現在好像寬鬆了,但是要做純華語的電影和文學仍很困難。很多在馬華文學界著名的文人,例如黃錦樹、張貴興等,他們同樣很早便去台灣留學,在台灣創作,其他如電影的蔡明亮,他們都以台灣為基地去做中文文化的創作。」

Ray成長於馬來西亞南部的小鎮麻坡,中學讀中化中學,校友有何蔚庭和黃明志。麻坡是深受台灣和閩南文化影響的地方,因為當地有很多福建人,與受香港文化影響較深的中北馬(如吉隆坡和怡保)是不同的文化系統。

「我在馬來西亞讀私立的中文學校,學校的老師多從台灣歸來,課程和內容都受他們影響,所以我最熟悉的文化都來自台灣。我的姐姐哥哥舅父都是在台灣讀書,我小時候也去過台灣很多次,接觸很多台灣的流行文化,香港文化對我們來說是有距離的。」

有趣的是受台灣文化影響較深的Ray,並沒有「順理成章」選擇往台灣留學,反而選擇來香港,原來一切都源於機緣巧合。

「當時我想出國讀書,最正路的選擇是台灣和新加坡,這是最多馬來西亞華人去的地方,但當時我在香港獲得獎學金,那時城大和理大都設立了獎學金去吸引東南亞國家的學生,我獲得了全額,即免學費和生活費,那我就決定嘗試來香港。」

Ray初來香港時,因生活節奏和價值觀不同,不適應是難以避免的,尤其是對外地人來說,香港人的直接給人粗魯和沒有禮貌的印象,但Ray認為這是香港最好的地方。

「不同的人都可以在這裡實踐自己的生活,是一個很自由的地方,可以找到自己的空間 ⋯⋯ 你不需要為其他人改變生活模式,外地人在這裡沒有壓迫的感覺。」

電影的種子

Ray最初來香港時並沒有打算要以拍電影為職業,他讀的也不是相關的藝術科系,而是商科的marketing。但他從小到大都愛看書和寫作,喜歡藝術和文學,電影的種子已在他小時候萌芽。

「我從小到大都喜歡看電影,因住在小鎮相對少壓力,你可以發掘自己的興趣,所以較多人文氣息。在我中學時代,昔日那些傳統的大廳戲院如國泰、麗士(Rex)都已結業,小鎮只剩下一間有兩個廳的戲院。我喜歡獨個兒去看電影,也會買DVD和VCD。那年代我不會特別去接觸一些藝術電影,因為地方小,戲院不會放,所以主要看一些相對主流的電影,當中包括港產片和荷里活片。真正讓我接觸Art House電影是在來了香港之後,城大圖書館內的片庫,當年在城大第一個暑假,我給自己看100套電影為目標,最後未能達標,看了約80部左右。那時我會看一些非主流電影,選看在奧斯卡、金像獎和金馬獎的得獎電影。大學畢業之後,開始接觸一些紀錄片,一些更加Art House的電影,例如奇斯洛夫斯基(Krzysztof Kieślowski)的作品。所以,香港是讓我接觸最多電影的地方,因這裡有小鎮沒有可能提供的資源。」

Ray早年曾做過電視廣告,這與他大學時讀marketing的本科也有關連,最初讀marketing都是打算做廣告。當時他跟袁劍偉導演工作,從當他的助手開始,有兩年多時間當他的副導演。同一時間,他也在拍攝紀錄片,日頭返工,夜晚拍紀錄片,這段時間是他吸收拍攝養份和技巧的時候。

「廣告的好處是預算大,接觸到的團隊和器材都是先進的,也有機會去海外拍攝,例如上海、台灣、泰國等,可以見不同的人。例如有合作開的台灣攝影師余靜萍,發覺台灣其實很open,做電影的會去拍廣告,crossover較強,但香港相對分明,做廣告的人較少接觸影視界。拍紀錄片又是另一個世界,通常都是較窮的電影人,但他們創作的mentality很不同,所以兩邊都給我很多養份。」

楊德昌與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

楊德昌作品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

當我問到Ray哪位電影人對他影響最深,他毫不思索地說楊德昌,還有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這部楊導的經典作品。他最初接觸楊德昌作品是大約在2012年左右,那時他剛辭了中文大學的教學助理(TA)工作,在仍不知方向的情況下去了大陸旅行一個月,回來後幫采風的張虹做影展。他曾讀過采風的課程,當時他知道自己很喜歡拍電影,但如何入行仍沒有頭緒,在那時候看了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,是飛圖二友質素欠佳的VCD版本。

「那時是看VCD,糊糊的字幕已不用說,連人也看不清,但看完卻很震撼,電影很接近我看世界的方式,我雖然沒有經歷過白色恐怖,但我看的世界和對身邊人的觀感,與楊德昌很相似,家庭關係如是,與同學關係如是,與社會關係如是。最震撼的是原來可以這樣拍成電影,改變了以前我對電影要劇情化的概念,完全顛覆我對電影的認知,那時開始我就想到自己也可以拍電影,用自己的方式去拍。」

但這個質素欠佳的VCD版本,在Ray心目中是難以替代的,縱使電影之後出了復修版,看過一次又一次,但都比不上第一次看的感覺。

「有些東西當你看得清楚之後,你留意的東西多了,看到的細節多了,但感受又不同了,與這電影的初遇其實是最好的。」

除了楊德昌外,Ray也喜歡Asghar Farhadi、李安、李滄東、Ken Russell等導演,他不傾向喜歡任何一種形式和表現,但有一項元素是他喜歡的,就是喜歡用素人演員。

「素人演員可以給我一些想像不到的東西,我不喜歡將想像照實呈現,喜歡有想法挑戰我,創造一個scenario,一個scene,演員在裡面再創造新的東西⋯⋯我想這與我拍紀錄片的背景很有關係,因為拍紀錄片是沒有劇本的,但有scenario,我未來會持續挑戰以接近紀錄片的方式創作,最低限度在我未來兩三套會嘗試,像是枝裕和早期的作品,他早期幾套風格都很不同,完全是嘗試,他的《幻之光》、《下一站,天國!》和《這麼…遠,那麼近》在風格上是完全不同的電影。」

文學性

紀錄片是Ray最喜歡的影像創造模式,但拍紀錄片對他來說卻是非常辛苦和困難的事,因為紀錄片需要投入很大的情感,要與人建立關係,要去捕捉,他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常把握得不好,覺得自己並不是一位好的紀錄片導演。但是,他喜歡在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發掘人的情感,而再進行文本創作並放在劇情片之中,當中他最想強調的是那份文學性。

「每個人看文學後的想像可以很不同,大家看金庸,令狐沖和楊過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都不同,有人喜歡楊過的愛恨分明,有人會看見他浪漫的一面 ⋯⋯ 我嘗試在拍電影的時侯提供一種文學性給觀眾,我不喜歡一種很準確和conclusive的表演,例如在拍攝《白日青春》的現場,秋生是一個很準確的演員,節奏明快,但我會嘗試去將節奏拖慢,挑戰他,打亂他,令他可以再提供另一種不同的可能性供剪接時選擇。在表演上,他與林諾的energy是完全不同的,我不會做到perfect blocking和節奏,我嘗試提供一個空間給他們創造,讓每個take都有不同的moment,而每個moment砌起來是一個精彩的段落。在剪接上,我嘗試提供一種文學性,剪接師是法國人馬修(Matthieu Laclau),還有來自台灣的蔡晏珊。」

《末路窮途》與《星仔打官司》衍生了《白日青春》

Ray曾參加香港電影導演會電影導演教室的課程,《末路窮途》是他的畢業作品,對孕育《白日青春》有直接的影響。電影講述剛出獄的巴基斯坦移民為了挽回離他而去的妻子和兒子,決定找一份正當的工作重新開始,可惜他有案底在身,加上是少數族裔,在香港彷彿無容身之處,在無計可施之下以揸Uber為生,冒著被檢控的可能下重新出發⋯⋯

《末路窮途》

「我開始寫的故事其實與少數族裔無關,是關於一個Uber司機的故事,因為我覺得Uber很神奇,一方面是很先進的東西,但另一方面Uber在香港是非法的,我覺得這件事很香港,代表這個城市的一些價值,於是就開始寫,但一直都寫不出我心中關注的題材。因為我上一套《九號公路》是探討香港人身份認同的問題,但當時我已決定不再拍這題材,因為我不是香港人,由我的角度去講香港人的身份認同,對我和對香港人來說都是不能滿足的。直至想到如果這司機是南亞裔會如何呢?那一刻突然間想通了,我立即想像到他的家庭背景,他的太太、兒子,還有他做這份工作的壓力 ⋯⋯ 我很快寫好劇本,過了pitching。」

《末路窮途》的監製是鄭保瑞,起初Ray沒有想到鄭保瑞會做《末路窮途》的監製,當時他覺得這個故事較合張婉婷和翁子光的口味,最後監製是鄭保瑞倒有點意外。但意料之外也可以是正面的,現實中鄭保瑞在製作上給Ray很大的支持與幫助,而他也是《白日青春》的監製之一。

「鄭保瑞完全知道我想做什麼,在過程中幫了我很多,每次我選演員、場景,他的準則是能否幫我講故事,他不會用他自己的一套judge我,他知道我想要什麼,運用他的經驗去幫我。」

完成《末路窮途》後,Ray繼續發展這個故事,但他憂慮香港觀眾會如何看這個故事,他不希望拍完之後縱使在外國獲獎但香港觀眾不喜歡。他開始寫長片劇本,故事關於一個來自馬來西亞的女子,被人騙來香港運毒的故事,當時打算找廖子妤演出,但寫作時始終覺得有些不對頭的地方。在思緒膠著之際,他看了一套電影叫《星仔打官司》(Capharnaüm),他與鄭保瑞都很喜歡這部電影,讓他思考香港可否講這樣的故事。那一刻,他決定放棄寫一個馬來西亞女子的故事,改為寫一個巴基斯坦難民小孩的故事。

選角和資料蒐集

少數族裔的故事是香港電影罕見的題材,再加上故事本身是關於背景複雜的難民社群,當中選角和蒐集資料的工作不少,挑戰很大。在選角上,劇組有考慮過用真難民當主角,但一來社群的人數不多,二來也有犯法的可能,所以放棄這種想法,聚焦住在香港的少數族裔社群內尋找。

「我們主要在油尖旺和葵涌的社群做試鏡,第一個方向是學校,因為那裡有一些專收少數族裔學生的學校。但與學校交手也是一件複雜的事,因我們屬於商業創作,所以不可以直接在學校試鏡,只能透過傳達資訊,有興趣的學生可各自來我們的工作室試鏡。NGO會好一點,有些少數族裔的社區中心歡迎我們做試鏡。有一間位於葵涌的中心,是主角林諾每天去做功課和補習的地方,那裡會提供房間給我們圍讀和做戲劇訓練。我們有兩位演出指導,其中一位是Kate,她是《夜香·鴛鴦·深水埗》的導演。NGO也會做難民的法律顧問,相關組織包括ParkFinders、Justice Centre、Hong Kong Dignity Institute,這些組織通常不會直接介入我們的工作,但會介紹一些client給我做訪問,也會提供關於難民的背景和資訊給我們參考。」

職業興非職業演員的磨合

Ray提到《白日青春》是一個很特別的project,有很多他不擅長的創作,例如要協調非創作部分的工作挑戰很大,當中一項是如何融入職業和非職業演員。

「職業和非職業演員在現場的磨合,對我來說並非最大的困難,因為林諾真的是一個很醒目的小孩,他與秋生的互動關係又好,主角方面的問題不算太大。秋生是一個表演老師,他有時對合作的演員會有指導,例如他和周國賢之間的感情戲,但他對林諾沒有同樣的要求,只與他玩,因他知道不可以給壓力小孩,而林諾又好生性,每一次他都可以交到戲。」

《白日青春》劇照

對於非職業演員,Ray強調最重要是給他們安全感,在他們做不到或沒有時間做到我想像的東西時,要考慮如何取捨。

「例如飾演哈山(林諾)母親法蒂瑪的演員(喬加雲),她是一個很emotional的人,她演出的經驗不多,我與她曾合作過《末路窮途》,要她在這麽多人面前哭,我覺得要建立一種信任,令她放心在我們面前去展露情感。對於少數族裔來說,她要演一位巴基斯坦母親,但她本身是印度裔,有時都會擔心會否在社群中有負面影響。我們有位副導演是巴基斯坦人,專門與他們溝通,例如在服裝、劇情和動作,如何令整件事ok,減少大家對角色和劇情負面的印象。」

拍攝場景

作為公路電影,在選景上都有不少相關的象徵,如公路、碼頭,不少更位於香港的邊陲地帶,如沙頭角、下白坭、西貢、石澳等地。Ray在見location manager之前已上網做了詳盡的資料搜集,找了很多理想中的場景,在google map上標註所有位置。

先講哈山的家。

《白日青春》劇照

「起初想在東北打鼓嶺拍攝,但後來在下白坭找到場景,那鐵皮屋像是昔日漁場或礦場留下來的,很特別,當時已租過給其他劇組拍攝,例如Serrini的MV(《我在流浮山滴眼水》)。我們將它佈置成一個家,其實我本身想再細一點,再陰暗一點,像《星仔打官司》那種。」

《白日青春》劇照

「屋附近是一個魚塘,有一個大的坑,有水,有條沙石路,遠望是山,那裡是堆填區,會見到垃圾車經過,這個景超出了我的想像。還有羊,牠們是村民養的,很融入我們的劇情,那地方突顯哈山的寂寞孤寂。另外我超喜歡女孩阿耶莎的房間,有張海報跌了一半,那間屋位於打鼓嶺。」

《白日青春》劇照

電影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元朗八鄉附近,但電影沒有提供很強的地理語境,因為屋外的環境與Ray的想像有些不同,有些景與故事沒有合理的連結,所以除了片中的回收廠,其他場景都並非在八鄉拍攝。

「回收廠位於彭家村,那裡有很多回收廠,拍攝場景是一位埃及阿拉伯商人開的回收廠,那是一間規模較小的廠房,比較符合故事。陳白日(黃秋生)的家位於沙頭角新村,我很喜歡那個景。」

香港 大馬 connected?

《白日青春》另一個值得細嚼的是黃秋生的角色設定,秋生哥飾演嘅的士司機陳白日70年代偷渡來港,相對片中難民一家其實是平行時空的相類處境。換另一個角度,香港人經常會有一個身份認同的疑惑,經歷過殖民地時期,現在所謂回歸,對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來說其實都有距離,香港人其實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縱使在自己成長的地方,但卻是異鄉人的感覺。對大馬華人來說,他們在自己國家也不是主導的角色,兩地之間彷彿有微妙的connected。

「我覺得一定有connected,我這一代通常都是第四代,第一代來馬來西亞華人大約在1900-1920年來馬,早期很多做苦力,客死他鄉。其後英國人改變政策後就相對平等些,那時開始較多華人定居。我父親那一代出身的戰後嬰兒,大部分都會視馬來西亞為家,但他們依然視中國為根,例如他們會返中國找祖屋,仍會與中國的親戚聯繫。但到我這一代,基本上已沒有了,因為我們基本上從出生到成長的根全都在馬來西亞,我們是馬來西亞人,沒有強烈的中國情意結,這幾年的大外宣又是後話,那是另一種情意結。但我們有份強烈的不安,因我們的意願和喜好反映不到社會的主流,那種不安不一定令你想離開,但有份無力感。即是你是這個國家的公民,在這裡出生,也有權投票,但又好像決定不到政治的大方向。」

「我在香港的朋友主要是八十後,例如陳梓桓。當我來到香港,大約在08年到14年之間,我強烈感覺到他們都視香港為家,沒有想過要離開,希望這個地方變得更好,他們無論做那一行,對於社會的議題都會發聲。馬來西亞華人的情況有點不同,以前是政治冷感,與90年代香港人一樣搵錢至上,不關心政治,但2008年後慢慢改變了,因為那年的選舉,我們叫政治海嘯,反對黨崛起,華人看到了希望,華人主導的政黨也可以成為政府。2008-2018年馬來西亞經歷了一段社會參與愈來愈高的一個過程,香港也是一樣。所以生活在這兩個社會,我自己感覺到是connected,大家困惑的事,諗緊的事,做緊的事,期望的事,其實都幾一致的。」

與父親對話

在電影《白日青春》中,陳白日(黃秋生)與兒子陳康(周國賢)的關係,最初的想法與現在的成品有很大出入。起初陳康與他父親的關係不是這樣的,陳康是一個反派,沒有任何情感,但寫完第一稿後,Ray開始尋找故事情感的位置,那刻發現父子其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元素,也是這個故事隱藏的主題。他嘗試在影像的字裡行間表達一種含蓄、複雜和有距離的親密,寄托對父親的情感,透過片中的角色與父親對話。

「通常華人都有這樣的情意結,李安頭三部電影都拍自己的父親,尤其是我們攪藝術,一定與父親的想像不同,我家其實很開放,從來沒有理會過我做什麼,我們的習慣就是你成長後就出去闖吧,你有自己的生活,有空便回家這樣。我來到香港之後,我發覺很多事都不懂,例如剃鬚,不懂一些男人的事,我父親從小到大都要做生意,很少相處時間,也不會與你講什麼價值觀,但他會身教,你見到他如何待人接物,如何為家庭付出。」

Ray在父親生病期間回到馬來西亞陪伴他,望著躺在床上的父親,細心看他的皮膚,觸摸他,那份親密就像片中陳康幫父親陳白日洗頭一樣。

「那moment純粹感覺到父子之間有種東西在內,我與父親樣貌和性格都相似,小時候完全不想承認,但去到那個moment是不能否認也不可反駁。電影透露的是你們是父子,是不能逃避的,就算你不認同也必須要接受,即使最後各行各路,但內心會舒服一點。」

《白日青春》劇照

那種很少聯絡但又渴望透露自己的情況讓對方知道的狀況,可從陳康與父親在電影中的一場對話感受到。

「我不覺得那是父子間的完全和解,因為根本沒可能和解,但只要有一個moment去了解我以前做過的事和用心,那份理解其實已經很好的了。」

劇照:高先電影
Photo: Sam 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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