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專訪】《曾經擁有》導演徐梓耀/文:王冠豪GARY(電影朝聖)

一套電影擱置了8年,業內業外不少人都以為公映無望,但近日有一套擱置了8年的電影重見天日,電影原名叫《電影痴漢》,其後再改為《電影痴》,最後以《曾經擁有》作實。電影於2017年拍竣,其後公映的消息都只聞樓梯響,以為電影會無聲無息被遺忘,但2022年竟然在馬來西亞舉行的「亞洲電影巡迴放映」作了放映,直到今年1月4日,電影才在香港作首次公開放映,我就趁這個富紀念性的一天,相約導演徐梓耀(Keian)在放映前做了一個訪問。

擱置8年的迷思

《曾經擁有》無疑是不少港片迷縈繞多年的迷思,男主角「黑哥」姜皓文當年仍未拍《翠絲》,女主角Fish廖子妤仍是《骨妹》時期的青澀。對於擱置的原因,Keian表示無需太多惴測甚至神化,一切都是計數。

《曾經擁有》原本是一個網絡電影的計劃,所以電影分別有兩位監製和編劇。當時Keian是天下一的編劇,知道公司有意大展拳腳,所以就建議不如正正經經做一套電影,但斷估不到電影拍完後久久不能公映。

關於這電影,這8年來最多人問Keian的問題有兩個,第一個是為何改名,第二個是為何擱置這麼久,他在不同階段都有不同的回應。

「頭3年我會好老土借用《無間道》嘅對白,三年又三年,死啦,我已過咗6年,唔會再講呢個對白。我試過講笑咁講,我係搞啲vintage嘢,故意嘅。但電影可以咁做咩?真係聞所未聞,即係拍完故意擺喺度做舊佢,呢套係一套好有vintage感覺嘅電影。」

電影的命運,往往並不是大家想像般複雜,其實都是時機,更重要是計數,投資方都是在商言商。

「呢件事冇人想嘅,有人話呢套戲已變成都市傳說,我覺得神化咗,其實唔係咁難理解,投資者揼錢出嚟拍電影,投資大風險高,佢哋要計數係一件好合理嘅事,而呢幾年個世界變得咁快,大家就更加小心。」

Keian表示配合當時天下一的發展藍圖也是電影上映的考量,特別是男主角黑哥拍完這套後就接拍話題作《翠絲》,電影公司需要一併作出考慮。

「大家睇緊嘅係天下一或者黑哥嘅發展藍圖,不如《翠絲》出先啦,好似會比較容易有noise,不如等佢攞多個提名先啦,睇吓會唔會對件事有幫助。又可能係有啲適當嘅時候冇出手,而跟住幾年就疫情了,其實沒有任何驚天大陰謀,只不過係計劃趕不上變化,咁拖吓拖吓轉眼就8年。」

最任性但也最真

「要攞套8年前嘅作品出嚟係驚㗎,回頭睇返覺得係一幅小朋友畫作,畫到鬼畫符咁,雜亂無章,粗之大葉,但容許我客觀啲咁講,我覺得佢亦都係最真的。」

Keian形容這電影像他的初戀,因為這是他首執導筒,所以他會較任性地橫衝直撞,甚至有點輕率,因為初戀是盲目的。他坦承電影投放過多個人情感,因為他有很多話想說,但經驗不足令整件事不夠專業。這種任性,一生人可能只得一次。

「你經歷多咗,就不免計算更多,會多咗好多考量。我自己睇返覺得幾得意,但有好多嘢現在已做唔到,當然也會覺得有很多不足嘅地方。」

Keian以昔日香港的走鬼小販檔形容《曾經擁有》,「你想食米芝蓮就一定唔係呢套,但唔代表佢冇生存空間或可取之處。我形容呢套戲就係我細個時嘅手推車魚蛋,走鬼嗰啲,還有臭豆腐、腸粉,有佢嘅地道風味。」

有始也有終

「其實《曾經擁有》相對《風林火山》嗰啲幾億項目平好多,但我反而多嘢諗咗,嗰陣時亦都唔係咁上心,但係又唔得㗎嘛,有時唔係套戲規模大定細嘅問題,例如以食物安全為例,唔係只有五星級酒店米芝蓮先要注意食物安全,街邊賣魚蛋都要注意。」

電影拍竣多年仍趕不上時機面世,對一位新導演來說無疑是沮喪的事,等了一年後又一年都沒有著落,Keian同自己講要Let go,要Move on,要放下這個初戀,但他始終都難以做到。

「我呢兩日喺度執緊個folder,8年來我搬咗幾次屋,換咗幾部電腦,呢個叫做電影痴漢嘅folder就一直喺我desktop度,我成日都好想鏟走佢,但我始終覺得交代唔到。」

時機總會無緣無故地來,機會也可能會無緣無故地離開,Keian認為現在是時機,沒有什麼所謂的轉捩點,純粹timing對,那就趁機將電影完結,他強調有始有終非常重要。

電影痴漢

「《電影痴漢》咪好囉,點解要改名?」這是最多人問Keian的問題。他同意《電影痴漢》較商業和吸引,但《曾經擁有》卻多了一份經歷。

「佢係我一個初戀嚟,但係時間耐咗,尤其係咁耐,你就多咗好多時間去消化,8年之後睇返你嘅初戀一定會唔同,人成熟咗,經歷多咗,我覺得嗰陣時太興奮,始終呢件事關於我嘅青春,關於港產片嘅情懷,我知道呢個名好悶,但我覺得係啱嘅,我想以比較嚴肅、尊重地去面對呢件事嘅完結,而唔係我當年嗰種好輕率去玩玩吓嘅心態,而呢件事對於我嚟講真係一個曾經擁用。」

至於電影痴漢確實啟發自一位真實人物,但Keian鄭重地強調電影並非真人真事,只是借用他某些元素再自行創作。電影圈內對這位真實人物不會陌生,他經常在電影拍攝現場和活動上出現。Keian初時對他相當好奇,起初以為他是記者或瘋狂粉絲,但觀察一段時間後覺得他不是想像般簡單。

「有一次喺打風嘅拍攝現場,原本應該由location A去location B,但由於打風關係,A拍完之後我哋就臨時轉景去C拍,所以係唔會有人知呢件事,當時我作為一個副導演,通常會最早去到現場打點,唔知點解佢仲早過我到,咁我就肯定佢有內幕消息;第二,佢嚟探班係唔會打擾到我哋拍攝,佢會靜靜企埋一邊,但佢又唔係亂嚟㗎喎,譬如我哋咁啱拍緊master,下一個shot會喺呢邊補返個頭,佢已經企咗喺嗰個位影緊,呢條友識㗎喎。」

Keian雖對這人相當好奇,但卻刻意與他保持距離,縱使也會和他正常交談,但絕不會問他的背景。「我淨係要個題目嘅Question mark,我唔想變咗真人真事,因為咁樣會變成另外一件事,同埋會影響到佢原本嘅生活。」

影評

電影也提到影評在香港電影生態圈的狀況,網絡時代每個人都是影評,但當中良莠不齊,一定有嘩眾取寵為了搶關注的人,這也是創作人在這個時代需要面對的挑戰。Keian對影評持開放的態度,他認為最重要是個人心態。

「如果你心態唔好,儘管影評係讚你都係害死你,可能佢鬧得啱呢,我反而會調轉講,你要鬧唔該你鬧好啲,認真啲鬧,有益嘅真係無妨,唔係讚定貶嘅問題,話唔埋我真係學到嘢都唔出奇。」

Keian強調做電影一行mindset必須開放,特別要多與年青一代溝通,因為他們永遠都是最快接收最新資訊的一群。

「我屋企嘅環境有好多細佬妹,遍布唔同嘅年齡層,我好容易會睇到細我10年20年嘅人喺度講緊咩。你想喺呢個行業做,其實最應該請教嗰啲十幾歲,聽下佢哋喺度講啲咩,用緊咩字,講緊咩topic。」

Keian認為世界每天都在變,最忌是死抱着既有概念一成不變,不要害怕錯,即管去嘗試。「譬如今次《曾經擁有》嘅網絡宣傳,大家諗唔到做咩,亦都坦白講冇乜資源,我哋起初好天真咁用AI嚟做,但係做嚟做去都係錯,我話唔緊要,由得佢錯,呢個錯其實都可以好好笑,好似一啲港產片以前片尾嘅NG片段一樣。」

8年已是滄海桑田

8年時間,話長唔長,話短唔短,但對這幾年那種追不上變化的狀態,觀影的過程格外感觸,那曾經擁有的人,曾經擁有的電影,還有這個曾經擁有的城市。電影中不少主場景已不復存在,維修店、小食店、茶座皆結業,主要的取景地紅磡和深水埗近年變化甚速,在時間的洪流中成為歷史,電影彷彿記下了那裡的曾經。

「其中一個景係一條天橋,橋上發現多咗塊鏡,鏡上有個哈哈笑圖案,我唔知咩人畫,但係我嗰刻就拍咗落電影入面。隔咗一段日子咁啱喺附近,我突然好想睇下嗰塊鏡,鏡仲喺度,但個哈哈笑就俾人髹咗。我好多謝佢,令到我個shot豐富咗,但係好可惜,有塊鏡喺度,你俾我髹油係唔會髹落去囉,又唔阻住你,香港係好奇怪嘅地方。」

香港電影的困局

對於香港近年萎靡不振的電影工業,Keian認為不只是電影這一行,整個香港都一樣困難,最重要是如何為香港定位,不要一廂情願地強調「香港製造」四個字。他現在已不敢再說港產片三個字,他會說廣東話電影。

「現在的困難時期更加要認清現實,要睇清楚世界現在欠缺咩嘢,荷里活韓國唔好講,馬來西亞、臺灣、泰國都上緊嚟,佢係咪真係咁需要香港人啲嘢,香港嘅特色喺邊呢?如何喺呢個環境佔一席位呢?我覺得首先要考慮呢樣嘢,唔好夾硬話要香港製造。」

香港的特色是競爭力的根本,但也不能抱殘守缺,而是要因應大環境有機地進化,不同時期也有不同的香港特色,重點是當中的獨特性,是別人無法複製的獨特性。

在這困難時期,Keian認為有時要有先死而後生的準備。「梗係會有低潮㗎啦,你現在唔係滅族,仲有人講廣東話㗎嘛,咁咪睇吓邊個諗到啲新方法去做囉,但係一定唔係以前嘅做法,大家一齊投石問路,一路做一路睇。」

拍照:Gary Wong @電影朝聖
劇照:天下一電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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