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港產片很熱鬧，除了兩部擂台躉《焚城》和《破．地獄》外，有些小本之作同樣值得關注，當中包括由兩位新導演李志偉（Thomas）和何英毅（Daniel）合導的《得寵先生》，二人向難度挑戰，以有限的資源拍攝一個高難度的動物題材。電影也是盧慧敏（Amy）首次擔任女主角的電影，與男主角鄭丹瑞有令人驚喜的互動。早前相約Thomas、Daniel和Amy在荔枝角的動物英雄聯盟教育中心進行訪談，在片中狗狗演員Obbie的陪伴下與三人暢談，除了談及《得寵先生》有趣的拍攝點滴外，更有感而發分享不少感受，在歡笑和窩心之間過了60分鐘。

結緣

《得寵先生》導演Thomas與Daniel雖然是初次執導，但在行內已是資深的副導演。二人結緣於拍攝嚴浩的作品《浮城》，當時Daniel是場記，Thomas是第二副導演，二人因工作相識，而且同樣喜歡一些講家庭關係和人文氣息較重的電影，所以很自然走在一起寫劇本。《得寵先生》的故事從2013年開始孕育，但原本的故事並非現在的模樣，是關於一個瘋癲廢老帶住隻狗招搖狀騙的故事，有點鬧劇形式。

Thomas：「我哋一路創作呢個故事，跟住又俾當時嘅新聞啟發。開始時會接觸一啲動保議題嘅資料，例如繁殖場，或者流浪狗被毒殺嘅事件，就將呢啲新聞擺落我哋個故仔入面，慢慢圓潤出一個雛型嚟。」

故事其後報過很多創投都碰壁，繼而又不斷修改，去到一個階段二人都覺得應該停下來，直至找到投資，再加上有前輩指點劇本，最後去到現在的故事面貌，改了戲名做《遺棄人生》，定調將「遺棄」連結流浪狗和獨居老人，以這個元素再串連狗場、義工和老人的父女關係而成了電影的大主題，片名其後再改為《狗轉人生》，最後定名現在的《得寵先生》。

在漫長的劇本編寫過程中，Daniel表示在選材的多寡上也有迷失的時候，資料太多時更要懂得斷捨離。「嗰陣時全部腦都係動保資訊的research，好開心呀，有一段直頭寫咗一場村民大會，悅娜（Amy 飾）喺嗰度鬧晒所有人，係好爽嘅，但係喺電影世界裏面可能就未必。我後來get到一樣嘢，就係電影嘅時間可以好長，但係你要記住，其實觀眾都係同你經歷緊嗰兩個鐘頭，嗰兩個鐘頭係可以講好長嘅嘢，但係你個情緒係要調較返去。」

「YES! YES!」係Amy接到悅娜這角色的即時反應，當時她剛拍完一部電視劇，正在經歷事業上的迷惘狀態，她困在一個質疑自己未夠好的漩渦之中，常問自己的演戲生涯是否就此完結，同時，她也會想像究竟有什麼角色適合自己演，就在那個時候讓她遇到Thomas與Daniel兩位導演。

「Thomas與Daniel最大膽嘅係唔單止用新人，還有肯拍一個咁嘅題材，因為呢一個題材好冒險，一嚟同動物拍戲係一件好難嘅事，同埋佢唔係現在香港電影好普遍嘅制作，現在係好少咁簡單咁純真嘅題材，係咁單純嘅一個purpose去做電影。我覺得好難得，因為現在好多嘢都講包裝，都講gimmick，好多嘢都係快餐形式和結果論，我好慶幸有份參與，同埋也有我最鍾意嘅小動物參與。」

狗狗

Daniel表示，第一次當導演讓他感受到不一樣的東西，昔日做副導時，看見導演在現場神態自若和揮灑自如的模樣，當自己落手落腳做的時候，原來一點也不簡單，背後是有很多的準備功夫。Thomas強調副導演的經驗令他們知道這部電影絕不能夠草率，在籌備上要做到鉅細無遺。二人皆知道動物很難拍，心理上一早已準備正面迎擊即將來到的挑戰。所以在事前準備一定要做到足，從找狗狗演員開始，做了很多paperwork，開過大大小小的會議，擬定狗狗的具體要求，諸如數量、顏色、品種、特長，還有是來自哪個狗場，然後在試鏡時再挑選主角和配角。

「淨係講主角，我哋將主角要演嘅戲拆細，每一個動作都同Dog Trainer去討論，睇吓有冇可能先，如果有可能嘅話又可以做成咩效果，跟住就請Gary Sir（Dog Trainer）同Little（狗演員）去做訓練，我哋每星期去影返啲片睇下進度係點然後再修正。好似狗狗Obbie咁樣，因為佢係力量型嘅狗嚟，狗主JC話佢坐唔定，所以我哋就用佢嚟替Little做一啲跑跳嘅動作，每一樣嘢真係好似一個副導演嘅工序咁，拆細拆細再拆細，跟住請同事去跟進。」

他們強調副導組和製片組在這件事的功勞，因為整個工序牽涉很多不同的東西，例如要安排帳篷、冰箱、交通等。「我哋副導組團隊好勁，阿Sam、阿果、Chimi和嘉寶，佢哋好幫手好用心。」

Thomas提到由於資源所限，有些狗狗的訓練效果未如理想都要硬住頭皮去拍，然後再用剪接令整件事成立。「因為我哋冇咁嘅資源去build一隻CG狗出嚟穿梭飛天或者開口講嘢，而我哋現在已經有一啲咁好嘅狗演員，所以要盡量拍好佢，個壓力亦都唔應該喺狗演員度，而係我哋兩個去諗掂點剪。」

Amy表示很多狗狗都是被棄養過的唐狗，牠們對狗舍的主人都很信任和忠心，因為主人曾經救過牠們。「當狗舍嘅Owner喺度嘅時候，要十幾廿隻狗一齊圍過嚟我度其實係有難度，因為始終嗰個關係佢哋用咗好多時間去build up。」

當中Amy有不少場口要與狗狗互動，考驗即場的反應。「好似Little咁，佢係會俾劇本以外嘅嘢我，我真係要好似執生咁樣做，例如有句對白，佢無啦啦俾個眼神我，我就要應一應嗰個位，跟住再繼續講自己嘅對白，嗰個交流係好真實嘅。」

有些情況可以控制，例如由演員用狗帶拖着活動的時候，但也有一些需要狗狗自由行的段落，那不時會超出劇組的想像範圍。Thomas表示，劇組通常會勞煩狗主請狗狗入去某個位置去演出，但並不是每次都順風順水。「譬如我哋會擺低啲嘢食喺度，咁佢哋食晒或者冇興趣就會自己走，咁樣可能會夾唔到演員入shot嘅時間，或者對白未講完諸如此類，所以有陣時都唔係到導演嚟解決，而係考驗攝影師（司徒一雷）點樣捉返啲嘢返嚟。」

Daniel也分享了一幕拍攝經驗，那幕講Amy帶一班流浪狗落山，山上沒有圍欄，所以一定要做好事前功夫。劇組於是與狗場主人Rebecca商討路線，要確保所經過的山路不會有危險，例如路上突出來的釘都要處理好，以防在拍攝過程中令狗狗受傷，最後安排一隻叫肥仔的狗狗領頭帶其他狗落山。「嗰個場景真係天時地利人和，我都唔肯定係咪排得靚，肥仔落咗嚟啫，後面2號3號4號落唔落呢，有唔落嘅，確實亦都發生，基本上現在睇到嘅版本係我哋所有可以用嘅take。」

Amy表示與狗舍職員閒談時知道她們會有執bubu（狗糞）的比賽，比誰執得最多。電影開頭都有講悅娜清理bubu的段落，她分享了一件趣事。「有一幕唔知你哋記唔記得，係一開始純粹交代悅娜喺度處理緊狗舍嘅事務，執bubu呀，清呢樣清嗰樣，跟住突然間in frame咗一隻狗仔，佢跟住退後，Pat Pat對住camera，然後就bu俾你睇，呢個係好實在，亦都係預料之外。」Thomas即時插話：「本身係成抽落嘅，我費事大家以為我哋係玩⋯⋯（眾人大笑）」

旦哥

電影的靈魂角色旦哥是資深的電影人，在片中除了演員的身份外，對Thomas、Daniel和Amy都有不同程度的幫助和啟發。

Daniel很享受與旦哥合作的過程，因為旦哥也是一位編劇，所以他對劇本會有很多提問，而他收到意見後就會與Thomas商討如何將旦哥的意見在劇本上呈現，但同時也要與本身的故事配合。「試過有兩日，佢一上車講完早晨就同我一直講，即場試過重寫某場戲，一落車我就同志偉傾，跟住再同副導演傾，嗰刻我真正體驗啲人講要Keep住創作熱情去到last minute嘅感覺，即係未拍到最後都要不斷review，我真係好享受嗰段拍攝嘅時間。」

這樣會否對導演造成很大壓力呢？Thomas認為這是迷思，在他心目中，最重要是全力去準備，他以Amy之前所說與狗狗的即興互動作例子，在現場爆出來的成果是最靚的。「喺現場嘅improvisation其實可能係你嘅人生歷練，如果你人生歷練勁出到嚟會好勁，但如果你想成個team一齊咁勁呢？我覺得係要靠充足嘅準備，跟住再喺現場做improvisation，因為劇場好鍾意有一種叫即興演出嘅嘢，或者有時同觀眾互動，叫佢哋拋兩個題目出嚟，演員就去做，其實冇準備嘅演出係準備得最多。」

二人與旦哥合作時不敢怠慢，身都要坐得直一點，因為旦哥每秒都會在導演已有的東西上面再想其他新的可能性出來，但他並不會迫導演選自己的想法，而是互相討論，到後來形成一種默契，一方面導演吸收旦哥的想法，另一方面旦哥也了解導演心目中的任春佳是什麼樣子，特別是在演出太「鄭丹瑞」的時候互相提點。「其實係佢同我哋一齊去建立呢一個角色，加埋佢每朝嘅improvise，我哋就一齊去圓潤嗰樣嘢，我哋個目標係一致，唔係要比誰高誰低，而係我哋都想要一個最好嘅任春佳呢一個角色。」

至於Amy，她與旦哥的互動非常自然好看，她表示最初在劇組看見旦哥並非那樣自然，因旦哥是一位她很尊敬的前輩，但在片中她飾演的悅娜相反是任春佳在狗舍的前輩，她認為在現實中對旦哥的前輩印象會局限她的發揮，所以與旦哥相處的過程中要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。「旦哥好好，佢肯俾我冇大冇細，容許我喺戲外習慣呢個感覺，基本禮貌我都有嘅（眾人大笑），我會嗌旦哥早晨。例如有次旦哥食小籠包，我會話佢，你唔係戒乜戒物嘅咩？諸如此類。」

Amy本身為演出也做了不少功課，例如她習慣將一些要點記在一本記事簿內，旦哥常問她記了些什麼？「佢有嘗試瞭解我對呢個角色嘅認知大概去到邊，咁佢就喺嗰度再同我撞，佢唔會改我心目中認為嘅鄧悅娜，因為佢話我做咗咁多功課，對呢個角色嘅演繹已有一定程度嘅信心，而佢就可能喺某啲位再幫我push少少。」

場景

片中大部分場景都在郊外，例如林村、南涌、飛鵝山、烏蛟騰等，讓觀眾感受到一份綠油油的輕鬆。Daniel說要多謝港產片孕育他們，片中很多場景都是他以前拍過的地方，例如《車手》，他是該片的場記，片中有一場很重要的部分就在烏蛟騰拍攝，分別是《得寵先生》在日頭拍，《車手》則在晚上拍。

Thomas覺得港產片拍了太多城市的面貌，例如玻璃幕牆、馬路，是一種擠逼的感覺，他希望拍攝另一個面向的香港，而且也適合《得寵先生》這個故事。「我覺得個故仔某程度都算係一個童話故事，佢要有某一種浪漫嘅氛圍，個故仔就會講得舒服，其後諗咗個失敗version喺南丫島，我哋以前叫南丫拯救隊，其後我哋定咗呢個故仔要遠離煩囂，所以先至會有呢啲事情發生。」所以除了數個必需要去市區拍攝的場景外，絕大部分都在郊區取景。「可能係我自己內心投射，郊外綠油油就代表開心，城市就可能唔係好開心，未必完全係咁，但都係有一部分嘅投射。」

Amy表示拍攝的空間對她的演出也有幫助，特別是片中的「汪之家」，那裡原本是一間狗舍，經過劇組潤飾後成了悅娜拯救狗狗的大本營。「夜晚嘅時候喺汪之家會覺得好安心好暖，首先要多謝陳設場地美術嘅同事，裏面放咗好多悅娜嘅元素，我入到去直情係有幫到我入戲，我都會諗悅娜平時用咩護膚品呢？入到去間房就真係有兩支嘢喺度，佢哋加咗嘅細節讓我可以再豐富個角色。昨日影相嘅時候有人同我講，你真人咁靚嘅，你入面咁素嘅，我答佢係啊，啲義工真係好辛苦，快啲叫人支持啦（眾人大笑）。」

感受

電影孕育了超過十個年頭，當中滿載辛酸喜樂與不確定性，到真正要面向觀眾，在大銀幕上看見自己的作品，在大銀幕下感受到觀眾的情感，相信是百般滋味在心頭。訪問這一刻見Daniel眼泛淚光，他說：「我出End Roller嗰陣時好激動，我攬住佢（Thomas）講咗句多謝，妳（Amy）miss咗啦，冇乜人知道呢個moment。」Thomas也說：「我都有揸揸你手講恭喜你英毅。」

Daniel：「我真係好感激每一個話好喜歡呢套電影嘅人，其實我哋有時寫嘢嘅不安就係驚觀眾冇共鳴，如果有觀眾喊，我真係好感激好感恩，縱使自己係編劇，叫做睇咁多戲，但都冇一個十拿九穩令人感動嘅方法，可能我今日用呢個方法到聽日就唔work，所以好多嘢係湊湊埋埋，就算你可能有一個故仔，如果你執行唔到或者冇遇到好嘅演員都未必有咁嘅效果，現在我成日同Thomas講要follow the flow，一定有啲人會帶住我去嗰度，要相信呢樣嘢，其實愈想掌控更多嘢，你發覺自己掌控到嘅嘢係愈少。」

Thomas表示在大院首映看完後非常感動，經歷了這麼長的時間終於有部作品面世。他認為拍電影最重要是可以放映，那怕觀眾看過後不喜歡，批評也可令他們再接再厲。但他與Daniel都有一個遺憾，就是片中的狗狗主角Little趕不及電影公映已離世。「我之前有同Daniel講，我哋一定要令到呢套戲上到畫，要話俾大家聽，我哋有一個叫Little嘅小朋友同我哋一齊玩咗一個春天，拍咗一部戲，希望大家可以嚟睇佢天真無邪嘅演出。」

Amy表示她很少為電影謝票的經驗，第一套謝票的電影是《別叫我”賭神”》，但她在該片戲份不多，而且拍攝規模也不同。Thomas即時打趣說是七星級luxury同麗晶大賓館之比，Amy回應他麗晶大賓館也很有溫度和人情味，這個比喻相當一流。

《得寵先生》是Amy第二套謝票的電影，她最深刻是早前與旦哥一眾劇組到戲院謝票，見到經驗豐富的旦哥與她一樣感動到流下眼淚。當刻是她與旦哥都從未體驗過的感受，那是一套經過十多年很多人一起堅持而完成的電影，過程充滿艱辛和不確定性，不可控的東西很多，可控的也需要很努力地去控制，在大家都不敢草率的狀態下完成了作品，為的就是那短短的兩小時帶給觀眾的感受，對各自生活和生命有少少影響。「原來我喺戲院下面行出嚟，啲人望住個screen，個個面紅眼紅鼻紅呀，個感覺係咁㗎喎，原來影響到人，想做嘅嘢做到，大家都俾你觸碰到個心嘅時候，原來個感覺係咁喎，跟住我就忍唔住喊了。」

Amy再補充，拍《得寵先生》讓她第一次感到不是返工的感覺。「我冇見過大家咁開心，大家都好辛苦，但係嗰種無條件，成個拍攝現場都係愛，成地都係。好多人問我最鍾意嘅拍攝經驗或者最希望拍咩，我會答係《得寵先生》呢一類型嘅電影。」

使命

電影中有一份關於保護動物的使命，對這份使命，三人有不同的看法。

Thomas希望透過電影去傳遞保護動物的訊息，那怕最後只有一個觀眾改觀，只要他願意進入中心領養，或者讓他肯花點時間做義工，又或者讓他感到興趣去關注有關動保的資訊與狀況。另一樣是關於電影，Thomas希望觀眾能入戲院觀看這部電影。「我覺得電影院係一個好私人嘅空間，你可以入嚟睇電影，跟住放低一啲情緒，抒發一啲情感，跟住喺裡面攞返一啲好嘅能量，然後打開戲院exit嗰度門出返嚟，喺一個熱辣辣嘅香港，繼續我哋嘅生活。」

Amy認為電影除動保外還有更多延伸訊息，她很高興有觀眾看見和感受得到。「其中一個評語唔係用感動呢個字，係用move，呢樣嘢對動物又好，對佢身邊嘅人都係。其實唔需要有好亮麗嘅票房，有就當然最好啦，其實少少嘅改變已經係所有作品最大意義嘅一次。」

Daniel表示這部作品有一個想法支持着他，電影中的得寵先生在悅娜狀態最脆弱的時候讓她放下，並重新振作過來。「我成日覺得放低未必係放棄，而家我都繼續去support住自己。我年頭開始去咗做part time嘅Barista，我由畢業開始未試過做其他工，對我嚟講係一個心理關口，但係我同自己講我唔係放棄，我繼續會用我嘅形式去愛電影。呢個唔係一個昇華嚟，係生活，係一個過程。」

放低未必係放棄，共勉之。

拍照：Gary Wong @電影朝聖
劇照：寰亞電影
場地：Paws Hero Education Hub

On Amy LO
Hair: Cooney Lai @IL COLPO
Makeup: Man Man